“外头正乱着,怎么让你去买东西,千山呢?”李持岸问。
姜小果:“黑子陪我去的,又没有乱跑,你快让我过去,烧饼要凉啦!”
“你给我说实话,”李持岸还是那个插科打诨的样子,连故意拖长的语调都没变,“是你要去买烧饼,还是因为你图南姐想吃?——讲实话,不说你。”
“当然是因为图南姐姐想吃!”姜小果趁着她大师姐放松警惕,一个闪身从李持岸胳膊底下钻过去,头也不回衝向东次厢。
李持岸瞧着姜小果跑得四脚打滑的样,已是知道了千山放着受伤的媳妇不管,要跑出门和人吃酒的原因。
至此,李持岸再次告诉自己,师父昏睡过去前要她阻拦的,定然是千会。
皇宫,大内,巍峨庄严的理政殿外。
飞雪更大些了,被风吹卷着贴地在汉白玉台阶下打旋,形成的雪雾来回扑打,包围了殿门前跪着的众多朱紫补袍。
四下唯余岑寂,只有风雪声不停呼啸在耳边。
雪遇体热而化水,陈鹿的袍摆和裤子已湿透,雪水刺痛着膝盖,隐隐有结冰的趋势,前面几位丞相的乌纱上,更是积了薄薄一层雪。
漫天飞雪的皇宫,乌纱朱紫的官员。丞相们在与季帝争执废帝的安置问题。
季帝被骂是窃国之贼,她要把囚禁太后抢夺大权失败的废帝贬为庶人,九丞相里有三人,因反对而被下囚飞翎卫大狱。
剩下六人之所以跪在这里,是因为那三位丞相下狱后,御史台一名谏官行死谏,在朝堂上怒斥季帝称製,要季帝还印于废帝。
他是景福政变至今,第一个光明正大跳出来反对季帝的人。
他骂季帝“狐媚惑主,近狎邪僻,残害忠良”,骂文武“负主厚恩,奴颜婢膝,禽兽食禄”,骂完一头撞在景福门旁的铜门海上,没死成,被下了飞翎卫大狱,杀又杀不得,贬也贬不了。
更让季帝恼怒的,是太学里的学生为有心之人所煽动,群情激愤,纠集起来在宫门外绝食抗议,要求释放谏官,还印于旧主,闹得季帝与朝臣互相下不来台。
六丞相被架在火上烤,不得不通过跪请的下下策,来表达并不由衷的意见。
天阴大雪,旁边的日晷不显时刻,天色晚,殿内已掌灯,六位丞相不知又跪多久,急促的脚步声踏着风雪由远及近,暂时打断殿门外的死寂。
陈鹿眼角余光里,见有道藏青色衣角趋步上台阶,她隔着前面几人,看见那顶风冒雪而来的宫人,找了季帝身边的大太监洛宽出来。
他急匆匆向洛宽低语了什么,洛宽神色未变转身回殿,但这一刻,陈鹤知道,宫外出事了。
洛宽重回殿中,在门下掸几下袍子上并不存在的雪花,殿内暖气烘得他脸上一湿,冷热相激,红了他耳朵。
鹿皮靴踩在厚厚的毛织地毯上消了声音,洛宽进来的是时候,正好给金座里的季帝续热茶。
殿内还有几位朝臣,正在与季帝议事。
六部尚书乃居丞相位,此刻大多在殿外跪着淋雪,六部在此议事的是各部侍郎,大理寺少卿邱撷芳和飞翎卫指挥同知霍偃同在坐。
洛宽添罢茶,季帝侧耳听了他的低语,神色未变,目光扫向兵部侍郎和礼部侍郎,问:“诸方边帅戍将年底要回京述职,脚程快的,再有十来日便能抵达,你们准备得如何了?”
礼部侍郎看向兵部侍郎。
去年冬,边将入京述职,期间发生过几起随帅边军在大邑京里醉酒闹事的意外,而后朝廷新立规定,边帅入城时亲随不得超过二十人。
有些边将不愿意,但君主既然允了此等要求,那么这些事,便还得是他们这些当官的,自己去和各位大帅边将去商量。
兵部侍郎把安排捡着要点答,说完,时间已晚,季帝放了六部官员离开,只剩霍偃、大理寺少卿邱撷芳,以及御史台的二把手御史中丞。
洛宽亲自送六部侍郎出殿,再回来,禀报道,奉命看守抗议的学生的禁卫军,和学生们发生肢体衝突,伤了人。
御史中丞和大理寺少卿邱撷芳对视一眼,季帝称製,开国未有,大家最不想招惹的,就是那些衝动热血、容易受人操控的学生,禁卫军怎么就动起手了呢!这实在是对皇帝不利。
季帝平静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可谓反应淡然。她稍微歪身,手肘搭在金瓜形状的臂枕上,沉默须臾,道:“霍卿,事到如今,你还不想接手此事么?”
霍偃坐在椅子里没动,嘴里还是最初拒绝时的那套说辞:“回陛下,飞翎卫直属皇权,由您亲自调遣,不能插手此事。”
“霍偃,”季帝语气神色皆未变,却让人感觉威压重重,“朕不想学废帝,再弄个清噪处出来,牵製飞翎卫。”
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霍偃撩袍跪下,叩首道:“那些学生抓不得,伤不得,的确是烫手山芋,可他们越不好处理,飞翎卫越不能插手。飞翎卫是陛下的手中刀,若飞翎卫去处理此事,恰是正中有心之人的下怀,陛下明鉴。”
“有心之人……”季帝玩味地重复这几个字,似乎感觉挺有趣,片刻,她慢条斯理道:
“那夜的景福门,是你霍家父子带着飞翎卫浴血奋战,数次杀退废帝兵马,朕绝对信任你。然若你坚持不接手此事,朕就只能交给御史台去查办,背后说不准会牵扯出多少人来,朕不愿做个屠戮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