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衣秀玉点点头。
“是。不过虽然陈社长想的是尽量不占用太多劳动力,但肯定还是要有人去负责这项工作。她要了解中草药的种植环境,生长条件,容易生什么病等等知识,而且也需要一个人去记录试种植过程中的所有数据,包括遇到的困难等等。还要在学习、实践的过程中,发现和寻找到更有效率的种植、维护和收割方法。”林雪君拽了拽衣秀玉的手,“咱们公社这方面的人才掰着手指头也数得出来,你猜我和陈社长商量过后,觉得谁最合适?”
衣秀玉猛地深吸一口气,随即攥紧林雪君的手指,低呼道:“是……是我吗?”
“每天跟草药打交道,一有空就带人上山、下草原去采药,对这片山和草原上生长的各种植物情况的了解渐渐甚至超过了本地人。采药的时候被蛰麻子蛰得整条手臂和手背都肿得老高,还笑嘻嘻地说没事,一天工都不耽搁。
“一年四季不停地炮制药草,配药方,渐渐不需要称重,用手一掂就知道够不够量。
“在工作中积累的经验写满了两三本笔记本,不仅完全清楚哪些草药是林下植物,哪些草药喜欢干燥,哪些草药爱晒太阳,连细微雨量变化对草原生长的影响都了若指掌。甚至总结出连我也说不出来的比如“某草药刚钻土的时候不能晒,不然就会干枯死掉。但是出芽的时候要有日照才能长得壮,不然会土长成细软的秧子”等等细节知识点。
“在用药上也越来越熟练和专业,用多少药能麻醉一头牛,多少药能麻醉一只羊,麻醉的时间多长,甚至比我掌握得更详细清晰……
“这是谁呀?”
衣秀玉早在她说到第二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哭了,这会儿哽咽着抽抽搭搭地道:“是,是我……”
“哈哈,你哭什么。”林雪君把衣秀玉拉进自己被窝,搂着小只的好友轻拍她的背,“到时候你要负责这项工作的整个链条,一切都得操心起来、规划好,不容易哦。”
“我一定完成任务。”衣秀玉忽地仰起头,发誓一样斩钉截铁。
林雪君又忍不住笑,“你把我的枕巾都哭湿了。”
衣秀玉不好意思地忙擦眼泪,缓了一会儿才道:“其实被蛰麻子蛰那次,我晚上偷偷在被子里哭来着,可疼了。”
“哈哈,我和天霞姐都知道的。”林雪君回忆着道:“第二天早上眼睛肿得桃子一样,怕你发窘,没戳穿你,后来见你自己配药敷好了,我俩心里都可佩服你了。”
“那你们佩服我都不说,我还以为只有我佩服你们呢。”衣秀玉小声嘀咕。
“谁说的,我们动不动就夸你呢。”
“是这样吗?”
“那当然了,以后我们夸你,你必须记在本子里,不然都忘了。”
“嘿嘿……”衣秀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会儿,又抹了几把眼泪。
渐渐听到林雪君呼吸平稳,似乎睡着了,这才小小声小小声地说:
“谢谢小梅姐,真的谢谢……”
念叨两句,眼睛又是一阵酸,开始啪嗒啪嗒掉小珍珠。
哭完了仍觉心中感动得不得了,便再小声咕哝:“小梅姐人好好……”
咕哝完又要哭一会儿……
于是,第二天早上林雪君起床时,发现衣秀玉眼睛又肿成桃了。
…
北方十月下起皑皑白雪,黄河以南却还是温润而漫长的秋。
川西某基地里,林雪松刚走进大食堂,便瞧见一群人围在电视机前叽叽喳喳地看。
他走近后好奇地喊住围在外围的一位同志,刚想开口问他们在看什么,那同志回过头来瞧见是他,却先一步道:
“林同志,电视里这位模范叫林雪君,是不是你妹妹?”
人群纷纷转脸,不约而同地让开路,把林雪松拉到前排。
林雪松站在电视机正前方,定睛一望不禁莞尔,站在台上昂首挺胸、英姿飒爽、朗朗而谈的,不是他妹妹还能是谁!
家书
这是父爱最美好的样子。
雪停的日子, 在外游牧的牧民们终于开始陆陆续续回到冬驻地。奥都等两户人家选的羊牧场总是距离冬驻地最近,也是最先归队的。
他们带着羊群先拱开冬牧场上的盖雪,后面跟上的牛群和马群不用刨雪就能吃到干草。
羊群被糖豆带着它的崽一起驱赶回驻地后, 糖豆难得地弃队不管——它看到站在知青小院外石子路上的林雪君了。
原本一条威武牧羊的黑白狗队长一边超大声吭叽一边甩着尾巴、臊眉耷眼地跑过来, 那画面逗得迎出来的所有人都忍俊不禁。
林雪君张开双臂,左脚后撑,一把接住了扑过来的糖豆,没有被扑倒。
她用力抱住大狗,往上颠到抱满怀, 没有撒手。
糖豆自打长大后再没这样被林雪君抱在怀里过, 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紧张地耷着耳朵, 前爪紧紧扒住她肩膀, 大尾巴微微夹了下,转头瞧见近在咫尺的林雪君的脸, 一边吭叽着去舔,一边又忍不住欢快地左右摇摆起大尾巴。
“就这么抱着你回家!”林雪君双臂收紧,左手托住糖豆的屁股, 吭哧吭哧地抱着四十多斤重的大狗转身便往家走。
可以说是很宠了。
奥都赶着羊群去羊圈, 走过知青小院外的石子路,热情地高声跟她打招呼。
航新骑着大白马与奥都并立, 小少年面向林雪君,专门摘下帽子,像模像样地朝她低头致意:“小梅姐,我骑着大白马, 牧羊回来了。”
这一秋他将大白马照顾得很好, 从不骑着它疾奔, 夜夜都放它食野草,总找优质牧草和果子给它补营养。现在它已完全看不出曾骨折过了,载着他长途迁徙归家,也未曾掉队。
“哇,大白马又被你养肥回来了!”林雪君艰难地从狗头边转脸,累喘喘地吆喝着回应,逗得奥都和航新哈哈大笑。
“它再长长都能当马骑了,你还抱它呢?!”奥都哈哈两声,赶着羊先去干正事儿。
林雪君朝着他的背影喊道:“谢谢你啊,奥都,糖豆跟着你放了一个月的羊,一两都没瘦。”
“哈哈哈,少了谁的伙食,也不能少糖豆的!”奥都甩着马鞭朝她致意,终于在一片咩咩声中渐行渐远。
糖豆不仅好久没见林雪君,连它的狼大哥、巴雅尔大姐、两只鹅友也是一样的久别重逢。它本就生性活泼,一进院子来简直忙不过来。甩着大尾巴兴奋得一会儿扑舔林雪君,一会儿去拱撞沃勒,一会儿又嗷嗷叫着扑抱准备出门上山的巴雅尔,转脸又去追逐院内散步的大鹅——总结交际狗的主场就这四个字:鸡飞狗跳。
只有小小狼跟着糖豆瞎疯,其他动物都被折腾得看见它过来转脸就跑,林雪君笑得不行,按着糖豆的后脖颈将它带回屋,喂了些吃的喝的,拽着爪子梳了会儿毛,它才渐渐平静下来。
可即便安静了,也还是不时仰头想舔她,那双圆溜溜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把人一望,谁都受不了,非得俯低身体抱抱它不可。
真是撒娇怪,怎么这么会讨人喜欢呢。
糖豆一回来,整日在外面跟着驻地其他狗瞎跑的小小狼都知道回家了,兔子一样围着糖豆转,一直等林雪君给糖豆梳了一轮毛,糖豆这才顾上舔舔小小狼。
林雪君瞧着小小狼一被糖豆舔就倒地翻肚皮的样子,忍俊不禁,这是错把糖豆当亲爹了吧?
雪停之后,不止糖豆随着羊群和牧羊人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