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鸾精心灌溉着那朵白色姜花,那花越开越灿烂,满满的一盆,日光辉映下,花团锦簇的,好看极了。
可是,它还是不可避免地枯萎了,就像人的寿命,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尽头。
那一日,姜花凋零,师傅逝世。
鸾鸾难过不已,亲人离世的痛苦滋味,并不会因为有所预料而减轻半分。
她守着师傅的遗体,哭了整整两日,眼泪几乎都要流干了。
两位师兄劝她,他们心里也不好受,可又能如何?总归,生老病死是人间常事,你只能接受。
鸾鸾能听进去他们的话,可她心里还是好难过,那么疼爱她的师傅就这样子永远离开她了,她怎能不悲痛?
哀恸伤体,鸾鸾喘不上气,胸口沉甸甸的,连跪都跪不稳了,大师兄着急地跑来搀扶她。
鸾鸾昏迷的最后一眼,瞧见大师兄那双盛满担忧惶然的丹凤眼,她没了意识,只觉自己睡了好久,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身在越州的百草堂。
大师兄守在她床边,满脸疲惫,双眸猩红,见她醒转,他情绪激动,哆嗦地握住她手指,语无伦次:“太好了,天山雪莲有用,张婵没有骗我。”
他甚至不自觉从眼眶涌出几滴热泪,反复拿她手贴他脸颊,确认她的真实温度。
他看起来像是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诉说,却又哽在喉间,只知道一遍遍地唤:“小师妹,小师妹……”
鸾鸾茫然无措:“我……怎么了?”
陈谓垂下眸子,眼泪如同珍珠砸落,一颗漂泊不定的心终于有了停港口,声音犹带哽咽:“你醒来就好。”
鸾鸾缓慢地睁开眼眸,侧头一看,床边空荡荡的,没有守着她醒来的大师兄。
一时之间,她心里空落落的。
怔了半响,她才梳理清楚思绪,她现在身处博陵,那天夜里,她又阴差阳错和陆云锦有了肌肤之亲。
她双手捂住脸,悠悠叹口气。
过了一会,她爬起身,将自己穿戴整齐,睡太久,她脑袋昏沉沉的,不由甩了甩头,她想喝水,但桌上的茶水已经冷了。
鸾鸾是知晓自己孱弱身体的,不敢任性,打算出门找小二哥给自己烧壶热水喝。
客栈大堂。
陆云锦几人正一边吃饭,一边谈话。
向小园起话头:“这段时日,江湖兴起一则流言,说是陇西怀陵现世。”
顾之声筷子点了点:“哇,传言说得可夸张了,什么荣正帝珍爱卫煊赫,所以在他的陵寝里头陪葬了无数奇珍异宝,还有疗伤圣药树舌丹芝。”
裘溜溜附和:“没错,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就跟亲眼见过一样。”
白羽摇头:“可实际上,还没有人能全须全尾地从怀陵出来呢。”
陆云锦思衬道:“树舌丹芝确有其事,我先祖曾奉荣正帝令,主持建造怀陵,他生前留下的书稿也说过这件事,只不过,对于宝藏却是只字未提。”
司晨猜测:“公子,照这么说的话,传言有假?”
向小园皱眉,勾唇讽笑:“看来,有人要借着怀陵在江湖兴风作浪了。”
顾之声耸肩,夹起一块香酥板鸭丢进嘴里:“就不知道是哪方人马了。”
“看来,我们有必要去怀陵一趟了。”陆云锦看向白羽。
白羽面露迟疑之色。陆云锦不解。
裘溜溜兴奋:“好呀,这次我们就去当一回盗墓贼!”
她摩拳擦掌:“到时候我给我爹带一屋子魏朝古玩回去,他不得高兴死啊。”
白羽犹豫片刻,还是道:“溜溜,裘鲁老爷写信来,说他生病了,病得很重,想要见你,我还是先送你回姑苏吧。”
“什么?我爹病了?”
裘溜溜着急地站起身,还埋怨白羽。
“你怎么不早说!我爹生得什么病?严不严重?请大夫没有?”
白羽拉她坐下,“你先别急。你爹信中说了,他就是念女成疾,茶饭不思,才盼着你早日归家,与他团聚。”
裘溜溜这下子没心情在外头耍玩了,“那等鸾鸾醒了,我们两个就先回姑苏看望我爹。”
白羽应“好”。
“既如此,”陆云锦望向顾之声二人,“你们可要一道同往?”
向小园摆摆手:“我和老顾对这些江湖纷争不感兴趣,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再说了,我们晋风社还得赶巴陵唱下一出戏呢,不得闲。”
顾之声道:“昨夜,斑鳖与世长辞,再怎么说也是我们戏班子的吉祥物,我们得给它办个哀悼会。”
他眸子滴溜溜一转,笑嘻嘻看向陆云锦,搓了搓手指:“费用方面的问题,可就有劳陆贤侄了。毕竟,斑鳖也是从你们陆家出来的。”
不是他爱打秋风,实在是两袖清风,装不得阔。
陆云锦颔首:“这个自然,举办哀悼会的费用,我会全部承担。”
毕竟是豪族高门的本家公子,他手头从来不缺钱,自然也不吝啬给予他人。
顾之声拍手恭维道:“还是陆贤侄大方。”
“来,我敬你一杯。”他举起酒杯。
陆云锦抬袖拂开,面色沉寂,“不必如此,我今日并无心情饮酒。”
顾之声也由着他,自顾自仰头喝尽杯中酒,并不跟他一个小辈计较。
陆云锦拿筷子给向小园夹了一块蛋黄烧麦,态度端的诚恳:“向叔叔,我得劳烦你帮我一件事。”
向小园眉头一挑:“哟,陆贤侄现在有求于我,懂得叫叔叔了,说罢,什么事?”
他夹起烧麦,给面子地咬了一口,动作慢条斯理,说不出的优雅,跟粗犷的顾之声完全不搭边,偏偏磁场又莫名的和谐。
陆云锦目光扫过桌边压着的信纸,那是陆翊鸿给他的回信。
陆云锦眉头微皱,“陈副使听我爹吩咐,前段时日去往陇西怀陵查探情况,却意外被困墓穴,如今,生死未卜。”
向小园抬头,正想接话,目光却扫到站在楼梯口的鸾鸾。
他动作一顿,“鸾鸾姑娘醒了?”
陆云锦回头一看,鸾鸾面色苍白,眼睛红红的,大抵是听见他方才的话了。
她身形晃了晃,好似要摔倒,陆云锦立马奔过去扶住她,“鸾鸾。”
鸾鸾啜泣一声,紧张地问:“我大师兄呢?他真的被困在怀陵了?”
她只觉自己的心都揪起来了。
她好担心,无助地问陆云锦:“他会不会有事?”
陆云锦嘴唇动了动,无法给她保证,只能说:“我陪你一起去怀陵找他,无论如何,我都会给你一个交代。”
不管怎样,陈谓都是为了明玉山庄办事,他若为此而死,身为少主,他责无旁贷。
鸾鸾听懂了他的潜台词,唰的一下,她眼泪就砸下来了。